医院重症医学二科培元学员
医院抗生素研究所
1.女性,34岁。
2.现病史:年2月8日无明显诱因下出现发热、左侧胸痛,医院予阿莫西林及退热药口服,体温平。3月12日再次发热,最高体温40℃,伴咳嗽,胸部CT(图1):右肺下叶结节;.左肺上叶左肺下叶团片影。心脏彩超:动脉导管未闭;主动脉瓣、二尖瓣轻度反流。予哌拉西林/他唑巴坦静滴、莫西沙星口服,发热和咳嗽症状好转。4月12日始每隔5~6天出现发热,体温波动于38~38.8℃,有时伴畏寒、寒颤,每次均口服抗菌药物或输液治疗1~2天后症状缓解。5月2日再次发热、咳嗽,医院考虑机化性肺炎可能,予口服甲泼尼龙28mgqd,两周后激素逐渐减量,至6月8日完全停用,激素使用期间体温平,但后期出现咳黄脓痰,未予抗感染治疗。6月中旬起患者再度反复发热,症状同前,未正规就医。7月13日出现高热、胸痛,咳嗽加剧,伴胸闷、气促。胸部CT(图1):两肺散在感染灶较前进展,两侧胸腔及心包少量积液,医院予亚胺培南、替考拉宁治疗无效。7月18医院,急诊输注哌拉西林/他唑巴坦及莫西沙星,7月20日收治入院,患者仍高热,请我科会诊,考虑感染性心内膜炎可能,予头孢曲松联合庆大霉素抗感染。同日行心脏超声检查见左肺动脉附壁见一中等回声团,范围约29.7mm×12.9mm。7月21日体温平。7月23日完善肺动脉CTA(图2):1.双肺多发感染病灶可能;2.CTA示主肺动脉及左肺动脉分支内见充盈缺损。于7月23日收治入我科病房(外院检查与治疗参加表1)。
3.既往史:年发现动脉导管未闭,未治疗,平素无气促、下肢青紫。
4.入院体格检查:贫血貌。全身皮肤粘膜未见出血点、皮下结节、皮损及结痂。颈静脉无怒张。双肺未闻及干、湿性啰音。胸骨左缘第2、3肋间可闻及4/6级收缩期及舒张期连续性、粗糙机器样杂音。全腹无压痛、反跳痛,肝脾肋下未触及,肝肾脏无叩击痛。无杵状指,下肢无浮肿,肢端无紫绀。
5.辅助检查
表1.外院实验室检查及治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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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5-2
-5-8
-7-14
-7-23
图1.患者胸部CT
图2.肺动脉CTA(-7-23)
(一)病例特点:
1.年轻女性。
2.动脉导管未闭(PDA)病史。
3.反复发热,T38℃,胸痛、咳嗽,肺部多发病灶,呈“游走性”变化,初始抗生素治疗体温可平,曾予激素治疗一个月,期间体温正常,停用激素后再发,且外院多种抗生素无效,换用“头孢曲松+庆大霉素”体温平,7-20心脏超声发现肺动脉内膜赘生物可能,7-23肺动脉CTA提示主肺动脉及左肺动脉内充盈缺损。
4.查体:贫血貌,未见出血点、皮疹。胸骨左缘第2、3肋间可闻及4/6级收缩期及舒张期连续性杂音。
5.辅助检查:血常规提示血红蛋白降低,白细胞及C-反应蛋白等炎症指标升高。
(二)入院后辅助检查
肿瘤标志物全套:正常。
自身免疫疾病相关自身抗体:阴性。
图3.胸部CT(-7-26)
图4.心脏超声(-7-26)
(三)入院诊断与鉴别诊断
1.感染性心内膜炎(疑似):患者有结构性心脏病的基础(动脉导管未闭),此次发病反复发热,肺动脉CTA提示肺动脉栓塞,且外院心脏超声可见肺动脉内膜赘生物可能,参照感染性心内膜炎Duke标准,符合1项主要标准和2项次要标准,需考虑感染性心内膜炎(疑似)的诊断。自身瓣膜心内膜炎病原菌以口腔来源的细菌,如链球菌等的可能性大。赘生物的性质除感染性,尚需排除非细菌性血栓性心内膜炎(NBTE)。NBTE与许多疾病有关,最多见晚期恶性肿瘤,其次为SLE、抗磷脂抗体综合征、风湿性心脏病、类风湿性关节炎、败血症、烧伤等。患者入院后结缔组织疾病相关抗体谱、肿瘤标志物指标均正常,非细菌性血栓性心内膜炎的可能性小,考虑细菌性可能性大。患者入院后复查心脏超声(图4)赘生物的位置和肺动脉CTA所见主肺动脉及左肺动脉处的充盈缺损位置吻合,故推测肺动脉栓塞的栓子就是来自赘生物,进一步支持感染性心内膜炎(肺动脉内膜炎)的诊断。
2.肺部阴影待查:患者于不同时期,影像学提示肺部不同部位多发病灶,病灶多分布于双肺外周、胸膜下,似乎呈“游走性”的表现。肺部病灶病因考虑:
1)感染性疾病:患者肺部影像呈游走性改变,需考虑下列疾病:①脓毒性肺栓塞:右心系统的感染性心内膜炎常常可导致脓毒性肺栓塞。即肺动脉内膜的细菌性栓子间断脱落导致肺部游走性的病灶。脓毒性肺栓塞CT表现特点[1]有:多形性,以结节伴空洞形成、滋养血管征、楔形阴影为特征性表现;多发性,病灶往往弥漫分布;多分布于肺的外周带;病灶之间少融合。与该患者半年来肺部影像学特点一致。②寄生虫感染:患者嗜酸粒细胞正常,无相关流行病史,寄生虫感染可能性小。③支原体、衣原体感染:可有肺部游走性病灶,但本例患者病程太长,且病程中曾使用莫西沙星治疗,疗效不佳。暂不考虑该诊断。
2)非感染性疾病:结缔组织病亦可出现肺部多发病灶,一般对激素治疗反应好。患者于外院曾按机化性肺炎予激素治疗一个月,体温可正常,但咳嗽咳痰呼吸道症状却加重,肺部影像学检查亦无改善。此外,隐源性机化性肺炎(COP)诊断需排除其他疾病和病理支持,目前COP依据亦不足。
1.第一阶段(-7-23~-7-25)
入院后继续头孢曲松2.0gq12h联合庆大霉素8万Uq12h抗感染,患者于入院第2天晚始体温逐渐升高至40℃。追踪患者入院前在外院曾以氢化泼尼松40mgqd×3d静脉用药。再次发热原因考虑以下可能:
1)原发灶未清除。
2)抗生素未能覆盖可能病原体。患者经头孢曲松+庆大治疗6天仍高热。从药风险分析,90天内医疗机构住院使用抗生素,有应用糖皮质激素等耐药菌感染的高危因素。从流行病学分析,患者右心系统感染性心内膜炎的病原菌以葡萄球菌占首位,由于反复住院,尤其需要考虑MRSA等耐药菌感染。
3)二元论仍无法完全排除,即肺部病灶和感染性心内膜炎共同引起患者发热,需重新审视肺部病灶的性质。
2.第二阶段(7月26日~8月1日)
患者入院后相关抗体均阴性,经风湿科会诊亦认为无明确结缔组织疾病依据,故非感染性疾病(包括COP)诊断依据不足。
基于对病原体的重新考虑,7月26日更换抗生素为万古霉素1.0gq8h联合磷霉素8.0gq12h。于28日监测万古霉素谷浓度为21.9mg/L,万古霉素剂量减至1.0gq12h。患者体温高峰有所下降,但29日体温再次升高至39.8℃,伴畏寒、寒颤,且出现一过性低血压状态,胸痛再发,炎症指标明显升高。再次分析患者高热原因仍需考虑肺动脉的赘生物未清除,肺动脉的细菌性栓子继续脱落导致炎症反应大。该设想被8-1心脏超声(图5)复查结果所证实。
考虑患者抗感染疗效不佳、体温不降,肺动脉内赘生物持续>20mm,反复肺栓塞,参照《欧洲心脏病学会感染性心内膜炎管理指南》[2]及《美国心脏协会科学声明:成人感染性心内膜炎的诊断、抗菌治疗及并发症管理》[3],存在手术指证,寻求外科干预。请我院心外科会诊,心外科医生认为手术风险较高,建议心内科介入封堵,同时继续抗感染治疗;而心内科认为血流感染未得到控制,不宜进行介入手术。
患者外院及我院多次血培养均阴性,遂于8月1日行血感染病原高通量基因检测。同时仔细查体,发现患者口腔卫生较差,有大量牙菌斑(图6),结合抗菌治疗的疗效,重新判断患者感染性心内膜炎的病原体为链球菌的可能性大,故于7月30日改头孢曲松2.0gq12h联合庆大霉素8万Uq12h抗感染,并予激素改善全身炎症反应。
图5.心脏超声(-8-1)
图6.患者口腔牙菌斑
3.第三阶段(8月1日~17日)
经我科联系,患者转外院心外科行手术治疗,术前予亚胺培南1.0gq12h抗感染,于8月7日行“肺动脉赘生物切除术+动脉导管未闭缝合术”,术中见:主肺动脉内可见赘生物形成,大小约2.0cm×1.5cm,附着于主肺动脉壁上,部分延伸至左肺动脉。手术切除的赘生物(图7)分别送细菌、真菌培养和感染病原高通量基因检测。术后继续亚胺培南1.0gq12h抗感染,体温正常,血和赘生物感染病原高通量基因检测(图8)结果回报均为罗氏菌。8月14日更改为头孢曲松2.0gq12h,患者体温渐至正常,精神状态和食欲明显好转。
图7.手术切除的肺动脉内赘生物
图8.赘生物感染病原高通量基因检测
患者病程长,肺部影像学异常结果早于心脏超声所见肺动脉内赘生物,且外院曾经予激素治疗一个月期间体温可正常,尤其是入院后经规范的抗感染治疗,体温仍多次反复,“一元论”和“二元论”的判断贯穿于疾病的诊疗过程中,积极行相关的检查进一步排除“二元论”的可能。
如何明确病原体始终是该患者的诊治重点和难点。近年来感染病原高通量基因检测为感染性疾病,尤其是常规病原体培养阴性情况下的病原学检测带来希望[4]。该患者外院及我院入院后初期相关检查,甚至赘生物培养均无法提供病原学证据,最后的病原学诊断有赖于感染病原高通量基因的检测。
罗氏菌感染性心内膜炎(肺动脉内膜炎)、脓毒性肺栓塞、动脉导管未闭。
当肺部不同时期出现不同部位多发、多形病灶,尤其病灶分布在肺野外周时,需注意排除右心系统的感染性心内膜炎并发脓毒性肺栓塞可能。
合理应用高通量基因检测等新技术手段,对病原体不明感染的诊治具有重大意义。
感染性心内膜炎抗菌治疗疗效不佳时,应评估有无手术指征,确有急诊手术指证时应及时手术治疗。
对临床病例的总结,其根本意义在于吸取并分享经验和教训,提高诊疗水平。本病例最终通过感染和心外科医师共同努力,并采用了二代测序等新技术,明确了临床及病原学诊断,通过抗菌药物结合手术治疗控制了病情。但从事后看,诊断和治疗走了一些弯路,有一些教训值得总结。
1.在诊断上:⑴在患者发病早期出现高热时应该及时留取血培养(即使当时有呼吸道症状和影像学发现),被已见的病灶迷惑,在已经明确存在动脉导管未闭基础情况下,未将反复发生的肺部感染与心内膜炎联系起来(在病理、生理上很好解释),这是我国感染性心内膜炎常被延误的重要原因;⑵在病初抗菌治疗有效,未排除感染,无病理证据情况下,诊断机化性肺炎并予以糖皮质激素治疗欠妥。
2.在治疗上,该患者按EAC和ASH权威指南,有赘生物大、反复肺栓塞和内科治疗无效等多条手术指证,应果断寻求外科手术,降低栓塞可能导致的风险,并可通过赘生物病理和培养明确病原诊断,指导进一步治疗。但许多外科医生对此类情况顾虑过多,把体温平、感染控制作为手术必要前提,延误手术时机,有待于改进认识。
(一)右心感染性心内膜炎的手术指证
1.《欧洲心脏病学会感染性心内膜炎管理指南》:难以根除的微生物(如持续真菌感染)导致的感染性心内膜炎,或尽管进行了充分的抗生素治疗菌血症持续至少7d(如金黄色葡萄球菌、铜绿假单胞菌);或反复肺栓塞后三尖瓣赘生物持续>20mm,合并或不合并共存的右心心力衰竭;或对利尿剂反应不佳的严重三尖瓣反流导致的右心心力衰竭(Ⅱa/C)[2]。
2.《美国心脏协会科学声明:成人感染性心内膜炎的诊断、抗菌治疗及并发症管理》:继发于严重的三尖瓣关闭不全、对药物治疗反应差的右心心力衰竭;难以治疗的微生物(如真菌、多重耐药菌等)导致的、或对适当的抗菌治疗无反应的持续感染;虽经抗菌治疗,直径仍大于20mm的三尖瓣赘生物及反复发生的肺栓塞[3]。
(二)罗氏菌的生物学特性及相关感染
1.罗氏菌属的生物学特性:需氧、微需氧或兼性厌氧、不形成芽胞、无动力的革兰氏阳性球杆菌。分类学上属于微球菌科。罗氏菌属的6个菌种中,仅龋齿罗氏菌和黏滑罗氏菌能引起人类感染[5、6]。
2.罗氏菌相关临床感染:罗氏菌是人类口咽部、上呼吸道的共生菌群,与龋齿和牙周疾病有关。严重的感染主要发生于免疫缺陷的人群,健康人群的发病很少报道。临床上可引起感染性心内膜炎、腹腔感染、肺炎、脑脓肿、眼内炎、败血症、关节炎、骨髓炎、皮肤和软组织感染等感染性疾病[5]。感染的主要危险因素有血液系统的恶性肿瘤、严重的中性粒细胞减少、糖尿病、慢性肝病、酒精中毒、艾滋病等。
3.龋齿罗氏菌感染性心内膜炎:资料有限。
1)临床特点(表2)[7]:亚急性起病,常存在结构性心脏疾病及牙科操作、牙科疾病等情况,具有较高的并发症发生率,常见的并发症有瓣膜周围脓肿、脑脓肿、腹部动脉瘤、真菌性脑动脉瘤、脑出血等。
2)治疗:大多数个案报道选用青霉素G与庆大霉素的联合治疗方案,青霉素G可予头孢曲松替代,疗程4~6周(表3)[8]。
4.黏滑罗氏菌血流感染:药敏结果显示对万古霉素和大多数β-内酰胺酶抗生素(青霉素、氨苄青霉素、头孢曲松、头孢噻肟、亚胺培南、美罗培南等)敏感,但有对青霉素、甲氧西林耐药的报道[5]。
表2.国外文献20例龋齿罗氏菌感染性心内膜炎的临床特点
表3.国外文献16例龋齿罗氏菌感染性心内膜炎的治疗及预后
1.韦建林等.脓毒性肺栓塞的多层螺旋CT诊断.中华放射学杂志,.42(12):-.
2.EuropeanSocietyofCardiology.TheESCGuidelinesforthemanagementofinfectiveendocarditis.Europeanheartjournal,Nov;36(44):-.
3.AmericanHeartAssociation.AHAScientificStatement:InfectiveEndocarditisinAdults:Diagnosis,AntimicrobialTherapy,andManagementofComplications.Circulation,;:-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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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.RamananP,etal.Rothiabacteremia:10-yearexperienceatMayoClinic,Rochester,Minnesota.JClinMicrobiol,Sep:52(9):-.
6.刘青芹.龋齿罗氏菌及其临床感染.国际检验医学杂志,;31(9):-.
7.BoudewijnsM,etal.Rothiadentocariosa,endocarditisandmycoticaneurysms:casereportandreviewoftheliterature.ClinMicrobiolInfect,;9:–.
8.LarkinJ.,etal.RothiadentocariosaEndocarditis.ClinicalMicrobiologyNewsletter,;23:2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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